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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古希腊AU] 神圣誓言 ∙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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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一天清晨,联军早早就在喀罗尼亚的河谷平原上集结,雅典人背依群山的余脉占据了左翼,底比斯人在右边,靠近河流,中间是其他一些参战的城邦。而最为精锐的圣队,则在底比斯军队的右翼压阵,圣队的战斗方式向来是两人一组,一人持盾一人持枪,盾牌彼此相扣,组成最稳固的阵线。一向早到的罗杰斯这一天却来得很晚,等到战友们都列好战阵,他才一手提着盾牌、一手举着长枪静悄悄的站到了队伍后面。他等到了最后,等到营地都走空了,巴恩斯仍然没有出现,罗杰斯也就只好自己先硬着头皮过来。

       特阿根尼斯当然看得分明,他招了招手,示意罗杰斯过来。统领的脸色比天气还要阴沉,罗杰斯自然知道自己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一会儿你跟着我。” 特阿根尼斯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开口。

       “不用,” 罗杰斯连忙说,“一会儿巴恩斯……”

       “不要跟我顶嘴!” 特阿根尼斯狠狠瞪着他,“你不服从命令,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把小命丢在这里,或者还让我其他的战士分心,我就……” 特阿根尼斯停顿了一下,旁边的帕索斯笑了,连罗杰斯也抿了抿嘴。

       此时号角响起,一阵一阵起伏。罗杰斯与特阿根尼斯对望一眼,没有再说话。巴恩斯,你在哪?罗杰斯心底有些难过,战斗已经开始,你到底在哪?

       位于联军战线中央的战阵首先出击,在成排的盾牌护卫下,长弓兵对准了对方的骑兵。双方的步兵战阵都推进很快,不久就短兵相接,金属与肉体撞击的声音密密麻麻传来。雅典和底比斯的骑兵都小心翼翼的维持在长弓射程之外,并没有发起冲击,只是在两个侧翼掩护先行出战的友军。雅典的步兵在缓慢向前推动,填补中军出击留下的空隙。右翼的圣队则没有行动,情势还不分明,王牌当然要留到最后。

       僵持的战况维持了很久,卡里阿斯不由得抱怨:“雅典人磨磨蹭蹭!” 正站在战车上观察前方的特阿根尼斯刚巧听到,随即就回头朝他吼:“闭嘴!” 卡里阿斯惊讶的张大了嘴,特阿根尼斯又狠狠补充了一句,“雅典人在搞什么!” 

       跟着特阿根尼斯站在战车上的罗杰斯看得分明,他也像统领那样皱紧了眉头。雅典步兵人数众多,后方虽然推动缓慢,但仍可以清晰看到前军已经越来越多的卷入同腓力王主力部队的纠缠,同底比斯阵营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雅典人不断推进,似乎占据了上风。

       “罗杰斯,” 特阿根尼斯偏了下头,罗杰斯凑了过去,“叫人给你找匹马,你快去雅典主帐找狄摩西尼(Demosthenes,历史人物,雅典执政官,联军统帅),你跟他说 —— 算了,蠢货,我还是自己去吧。” 特阿根尼斯焦躁的就要跳下战车,“官长,发生什么事了?” 罗杰斯着急的问道。

       “我怕雅典人犯傻,上了腓力的当。” 特阿根尼斯招呼完传令兵给他牵马,正好抬头看见罗杰斯愣在当场,心下有点莫名,“怎么,你还不信?” 

       罗杰斯呆滞的摇着头,忽然却又灿烂的笑了。

      稀薄的阳光从重重云层中透出一点亮色,巴恩斯摘下高昂着的金色头盔,晃了晃头发, “我说过,战斗开始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 他抓着缰绳踩在一辆亮晃晃的战车上,腰间环着一条亮晃晃的刀带,背上还挂着簇新的长弓和箭囊。看方向,他是从雅典人的营地那边过来。       

       特阿根尼斯眉头紧锁,“给我滚下来!”

       巴恩斯知趣的从车上跳下,还没等特阿根尼斯开口责备,他先说了起来,“官长,雅典那边情况不对。我觉得,腓力在假装败退。”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还需要你来告诉我!” 特阿根尼斯大声吼道。但被这么一岔,特阿根尼斯似乎忘了即将从嘴里涌出的一堆责骂,他这会儿急着去见狄摩西尼。

       “官长!” 巴恩斯却拦在他面前,“马其顿的骑兵团还没有动,目标应该是我们。您在这里更重要,传话这种小事,我……和罗杰斯,” 他转头冲旁边的人一笑,“可以代劳。”

       罗杰斯其实没太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甚至搞不太清楚自己的情绪。安提斯他们几个高兴的去跟巴恩斯拥抱,他也站在那里没动。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巴恩斯又跳上了战车,朝他伸出手,“快上来!”

       罗杰斯把盾牌和长枪扔进去,自己抓着车轮往上一跃。巴恩斯抖了抖缰绳,战车朝前滚动着,“怎么?我回来你还不高兴了?”   

        “你去德尔斐了?” 罗杰斯打量着这辆不知从哪来的战车,后面用棕色麻布裹着一大团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车好像刚刚漆过,一股油脂的味道。巴恩斯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套新行头,浑身亮闪闪的。罗杰斯生性谨慎,只觉得眼前的谜越来越多。“冬天呢?” 他又注意到巴恩斯换了匹马。

       巴恩斯笑嘻嘻的,“放在一个朋友那儿。我说过,回头送给你。” 说着他从盔甲里掏出一只对折缝起来的羊皮小袋塞到罗杰斯手中,嘱咐他戴上放进里衣,“去神庙里求的护身符。” 

       “你出去真是做这个事?” 罗杰斯很吃惊,满脸写着不相信。

       “求神护佑有什么不对吗?” 巴恩斯观察着四周的状况,非要罗杰斯当面把这个小袋戴好,这才继续叮嘱罗杰斯在战斗结束之后把护身符拆开。“我知道,之前告诉你的事情匪夷所思。你不相信,我不怪你。毕竟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又不太聪明。” 巴恩斯说着扬起笑脸。罗杰斯有点想凑过去亲一下,但他只是说,“得快一点,我担心来不及。” 他转过头,好容易忍住了,心想眼前的事要紧。

       “来不及了。” 巴恩斯有点忧伤,手上不轻不重的抖着缰绳。“所以你要小心点,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他像平常那样不经意的撇着嘴角,像是真的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

       洪亮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攻击的命令已经下达。“活捉腓力!” 雅典人在呐喊,马其顿的王旗在后退。随着雅典阵营的全线压上,联军的阵线拉出了一道巨大的空隙。

       罗杰斯抓住巴恩斯的手,“回去!” 他奋力扭转马头。

       除了他们,还有人对战况把握得更为精准。腓力王隐忍不发,且战且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雅典与马其顿纠缠日久,早已不胜其烦,绝不会坐视一击致命的机会溜走。他们太心急了,腓力揣摩得清楚。眼下目标已经达到,右翼的底比斯军队处于缺乏掩护的状况中,腓力王那个天纵英才的儿子早就要求过,最难啃的骨头一定要交给自己。

       待命良久的伙伴骑兵团这一刻终于猛虎下山,金甲红缨的他们踏过金黄色的麦浪,紧紧跟随在亚历山大王子身后,从联军阵线里那个巨大的缝隙刺入,骑兵团的速度令人惊讶,圣队战士几乎来不及调整长枪的指向。他们绕向圣队后方,试图完成包围。       

       只差一点。一辆战车从中断冲入,将纵列的骑兵团截开。最近的那名骑兵惊愕的转头,他正在投枪的右手被箭射中,慌乱中伸手去抓马鬃,而此时罗杰斯的长枪正对着他的咽喉刺入,他无从闪避,罗杰斯拔出枪,骑兵从马背上跌落。能被选入王子身边的伙伴骑兵团,必定在马其顿有着不凡的出身,然而再贵重的身份也无法阻止他掉入死亡。罗杰斯回头看看在自己身后举着长弓的巴恩斯,呼出一大口气:“这是今天的第一个。”

       “而今天刚刚开始。” 巴恩斯再次搭好弓,数箭连发,把前方几个骑兵团成员隔在射程之外,他们眼见战友倒地,愤怒中注意力完全被这边吸引,被冲散的圣队战士再次试图集结,整齐的长枪对准从后方和侧翼冲过来的骑兵。

        然而圣队的阵列还是被左冲右突的骑兵四下切割。罗杰斯和巴恩斯在战车上对这一切看得清楚,他们也运用相同的战术,战车凭借巨大的体积撞向骑兵的队列,两人的箭与长枪多次将骑兵跳落马下。

       一柄长枪呼啸着直刺巴恩斯的背心,巴恩斯双手引弓,手上还拉着马缰,根本无暇顾及,罗杰斯一手架住正在用长枪与他纠缠的另一名骑兵,另一手伸过去一面盾牌,将将挡住刺过来的长枪。巴恩斯反应过来,出了一头冷汗,连忙放下弓箭从车上捡了另外一支长枪,朝对面那人的眉心扔了过去。 

       “不行,太慢了。” 罗杰斯看了眼巴恩斯,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你。”

       “要上马就赶紧。” 巴恩斯回身又发出一只箭。被挑落的那名骑兵与战车相隔很近,战马就在伸手之间。两人想的都是一回事。 

       罗杰斯知道不必多说,提着枪从战车直接跃上了马背。

       “抢马!” 罗杰斯冲进已经不成形的战阵,用底比斯方言朝其他的圣队战士喊。他们演练成熟、坚不可摧的阵型已经被冲散,以钢铁般的紧密和尖锐碾压敌人的步战方阵已经不复存在,单兵作战的步兵在骑兵面前简直任人宰割。此时要只想着怎么恢复原状,当前的情势下未免太过困难。但是大部分人,未必听得懂罗杰斯的意思。

       有一些久经战阵的士兵,单纯凭着对罗杰斯的信赖,决定依从他的判断,比如安提斯。也有一些人,则需要一匹高大的战马克服心中的恐惧。部分圣队战士离开了松散的战阵,直接与骑兵进行近距离搏杀。一些骑兵被扯下马,一些马被杀死,也有圣队战士倒了下去。

       “罗杰斯!” 特阿根尼斯在不远处,指挥战士们维持好长枪方阵,他暴怒的声音响起,“我什么时候让你下命令!” 

       罗杰斯无暇答话,他将一个举着弯刀快马驰向克莱尼亚的骑兵撞开,克莱尼亚反应很快,回身就将他扯下来,一枪刺进这人的大腿。动脉被穿透飙出的血柱直直冲出来,喷了克莱尼亚一脸,他捂住嘴,愣住了,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时地上的那个人从腰间拔出匕首,猛的将他扑倒在地。

       “上马!克莱尼亚!” 安提斯严厉的吼道,他从背后划开了骑兵的咽喉。

       罗杰斯有些怜悯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克莱尼亚翻上马背,胡乱的举着长枪乱刺,“你照顾好他。” 安提斯注意的观察着克莱尼亚周围的动向,“我应该的。但他也是战士。圣队的战士。” 罗杰斯轻轻点头,不再说什么,夹了夹马肚子,赶往巴恩斯那边。

       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单枪匹马冲向巴恩斯的战车。这个搅局般的存在拖慢了伙伴骑兵团的节奏,想必已经让他不愉快很久了吧,这位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统领一方的王子,这位金光灿灿宛如战神亲临的亚历山大。那就让他来吧,提枪奔驰的罗杰斯心想。 

       巴恩斯也看到了,他定了定神,心想这一刻终于来了。我的舞台,我的战场,我来了。

       火势冲天而起的那一刻,罗杰斯的战马扬起前蹄,惊惶不安的想要夺路而逃。罗杰斯奋力勒住马,让它停在原地不再往前。他现在看清了巴恩斯战车里那些用棕色麻布包住的是什么,那是用油脂浸过的干枯的棕榈枝条,巴恩斯在上面撒了些什么东西,然后点燃了它,冲出的火焰几乎照亮河谷,今天阳光软绵绵的,这辆燃烧的战车显得尤为刺眼。

       巴恩斯就驾着这辆战车全速冲向单骑过来的亚历山大。

       “巴恩斯!下来!” 巴恩斯听见了,他也回头冲着正要跟上来的罗杰斯大喊,眼睛里燃烧着笑意,“罗杰斯,等着看这场面!我保证比雅典的戏剧还要精彩!”

       这个玩笑不是时候。罗杰斯几乎发怒,但他的坐骑仍然惧怕火光,无论罗杰斯怎么鞭打都不敢全力向前。  

       而亚历山大的战马,那匹名动希腊的布塞法洛斯,却是无所畏惧,冲天的火光印在一人一马眼中,似乎仅是一个黯淡的光点。燃烧的战车和这匹有名的烈马相距咫尺,亚历山大已经举起长枪对准了巴恩斯,下一秒几乎就要一击致命。

       巴恩斯没有准备任何武器,他的弓箭和长枪都安静的呆在一旁,他只是双手紧握缰绳,冷静的测算距离。罗杰斯呆呆站着,几乎不敢眨眼,也不敢想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他现在有多后悔刚刚离开战车,也许只有天上的诸神知道。

       热浪扑过来的瞬间,布塞法洛斯稍稍抬了下前蹄。此时巴恩斯娴熟的让战车偏头,堪堪别过,从侧面绕向布塞法洛斯身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再次转头,绕着亚历山大的战马转圈。布塞法洛斯身边火光闪烁,影影幢幢,周围的马匹都不敢靠近。

       这本来是再愚蠢不过的一个小把戏,即使这样亚历山大也可以轻易的将巴恩斯击倒。然而大大出乎罗杰斯意料的是,布塞法洛斯忽然变得焦躁难安,在原地上下翻腾,亚历山大用尽全力呆在马背上,他不断安抚和控制着战马,手中的长枪已被掀落在地,根本无法攻击。

        “亚历山大的马永远向前,永远把影子留在身后。” 奥托吕克在身后感叹,轻轻笑着。

        罗杰斯想起来了,这是那个传说。亚历山大十岁的时候见到这匹有名的良马,当时无人能将它驯服,但亚历山大知道这匹马狂暴难驯的原因在于它害怕自己的影子,于是他带着它一路狂奔,将影子远远甩在后面。腓力王于是斥巨资为他买下了这匹马,还欣慰的说,儿子,我的王国对你来说太小了。人们讲述这个故事,作为王子雄心的证明,并没想到其他。

        而巴恩斯带着冲天的火光围绕着布塞法洛斯,它无论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它左右摇摆却无处可逃,恐惧与不安再次裹挟住它,甚至亚历山大也不能让它平静下来。巴恩斯仍是轻佻的玩着自己的游戏,他耐心的等待着那个时机,一个也许改变一切的时机。

       自己也许杀得了亚历山大,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想,在这个火光闪烁你死我活的战场,神的言语又算得了什么。

       但战场的情势在巴恩斯的游戏间已然倾覆。雅典的军队在后撤,前方的呼喊声不断,混乱的步兵和骑兵涌向这个方向。后面的战士不知发生了什么,特阿根尼斯眉头紧锁不发一语。紧张的士兵抓住奔逃中的同伴询问,讯息在人群间如火势一般传播。

       狄摩西尼被俘了。雅典执政官、联军统帅狄摩西尼被俘了。腓力王抓住了他。最开始士兵们将信将疑的交头接耳,后来这简直变成了一阵惊惧的合唱。

       厚重的号角声再度鸣响,如同丧钟齐鸣。这是马其顿人全面出击的信号,远处沙土翻滚,隐隐可见王旗,腓力王率领近卫骑兵要来打扫这最后的战场。

       火光中,巴恩斯看到亚历山大目光焦灼。这是他的战场,他必须在父亲到来之前为自己的荣耀赢回这一局,对此巴恩斯看得分明。巴恩斯也等待着,布塞法洛斯刚刚差一点就将亚历山大甩落马下,亚历山大勉强抱住马脖子,半个身子都腾在外面,他仍在勉力安抚布塞法洛斯。   

       一个传令兵飞速驰向特阿根尼斯,简短的与他说着什么。死伤惨重的圣队战士安静的看向他,目光里多少包含生的期待。“我们是圣队战士,” 特阿根尼斯知道他的士兵们在想什么,“我们站在这里,没人能让我们退一步。” 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但他不需要多说什么,也没有战士提出疑问。他们是底比斯最优秀的战士,他们必须站在这里。“挡住马其顿人,让我们的骑兵团撤走。” 特阿根尼斯勉强说出最后一句。他的战士们也没有多说,输掉这场战役,马其顿军队就能长驱直入,城邦危在旦夕,他们必须保住城邦最后的力量。

       罗杰斯完全明白。此时他注意到更多的骑兵朝巴恩斯围拢过来,如果他能冲开这些人,如果巴恩斯能成功,如果他和巴恩斯能成功,那也许是仅有的机会。

       巴恩斯的战车吸引了大量骑兵团成员,慑于火势,他们行进得缓慢,但仍在一点一点靠近。火光中罗杰斯看了巴恩斯一眼,他似乎明白了罗杰斯要做什么,便摇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罗杰斯没有理睬,仍是拍马过去,他从一人侧面轻巧掠过,从刀带里抽出弯刀砍向这人咽喉,他的同伴就在身侧,见状迅速拨转马头,也抽出刀向罗杰斯砍来,此时罗杰斯的长枪从下面刺中此人的战马腹部。

       巴恩斯看到罗杰斯过来,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他只好继续逗弄着布塞法洛斯,让亚历山大尽可能接近罗杰斯的臂力所及。一直紧紧跟随的赫菲斯特昂早就注意到了,他支开罗杰斯的长枪,将自己挡在罗杰斯与亚历山大之间,罗杰斯一时无法近身。两人在马上交换了数十个回合,赫菲斯特昂因为要护住身后的亚历山大,多少施展不开,罗杰斯略占上风,几次挑进对手的皮肉,但赫菲斯特昂仍是寸步不让。亚历山大在马上看得心惊肉跳,情急之中冒险腾出一只手,摸向腰间的刀带。

       “小心!” 巴恩斯抵挡不及,这柄掷出的尖刀精准刺进战马的身体,受惊之下它一跃而起,双手持枪格挡的罗杰斯一下悬空,赫菲斯特昂枪尖一挑,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落地的一瞬罗杰斯看到另一匹马朝自己冲过来,战马的眼睛里冷静而专注,马蹄几乎踏向他的面颊,恍惚间他听到巴恩斯在叫他的名字。

       而下一个瞬间一滩温热的鲜血兜头而来,有人抱住他侧向翻滚,旁边的战马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兵脖子着地摔了下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清了身边的人是特阿根尼斯,他举着刀从身下划开了战马的肚腹。 

       罗杰斯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谢字,特阿根尼斯口中的鲜血却涌到他身上,罗杰斯大睁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却再次被特阿根尼斯摁在地上,“躺下!” 年长的统领命令道。他背后扎着几只长箭,这时又有几只箭落到他们身旁的空地上。

       但这个不服从命令的罗杰斯还是翻身起来,弓着身将特阿根尼斯的身体小心放平,抓起地上的长枪,回身就扯住一匹路过的战马的脖子,将马上的人踢出去,一个旋转飞身上马。他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泪。击中那个长弓手的时候,罗杰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官长,帕索斯正在拔下他身上的箭,一名马其顿骑兵从旁挥刀一闪而过,帕索斯无从反应,倒在了特阿根尼斯身上。罗杰斯张开嘴,喉咙里一片干涩。他赶不及,这他知道。

       从前面撤回的底比斯骑兵团终于飞驰而至山坳口,残余的圣队战士再次将盾牌扣紧,组成残缺而单薄的战阵,长枪高高举起,将亚历山大的伙伴骑兵团挡在同伴之外。罗杰斯率领着马上的圣队战士,与对方的骑兵正面冲杀。在巴恩斯冲向亚历山大的时刻,他又一次知道自己赶不及,他的使命在这里,而且涌过来的骑兵太多,罗杰斯根本无法冲出。

       巴恩斯早就知道,最后的攻击必须要由自己来完成。他俯身对着套车的马耳语,眼睛里几乎含着歉意,最后他冲着望向他的罗杰斯眨了眨眼,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的耳朵,另一手则从刀带上拔出一把匕首刺入马臀。那匹马猛的大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带着仍在燃烧的战车奋力奔逃出去。就在同时,巴恩斯从身后拉出一柄长长的波斯弯刀,踩着扬起的马头从高处跃下,直劈布塞法洛斯和亚历山大的头部。

       这边罗杰斯被十几个马其顿骑兵纠缠,他目睹着步兵战阵里的圣队战士一个个倒下,而自己身边的敌人却好像永远不够杀。他们更多更快的出现,根本不会停歇。战阵中持盾的奥托吕克被骑兵的长枪刺中大腿,他支撑着,尽力维持盾牌的高度,护住卡里阿斯的身体,而此时三两个马其顿骑兵正冲着他们后面过来。后面一排的圣队战士已经倒下了,两人的后背都暴露在外。

        “卡里阿斯!” 罗杰斯急切的大叫,他顾不得自己身边的危险,将手中唯一的一柄长枪掷向冲向两人背后的骑兵。

        那柄枪投歪了,罗杰斯的战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径直朝前狂奔,同时奔逃的还有其他圣队战士的战马。余光所见,奥托吕克和卡里阿斯两人被长枪贯胸而入,他们扶着对方跪倒在地上。

       冲击圣队最后防线的正是那匹被巴恩斯刺伤的惊马,它带着高扬的火光而来,战马纷纷跃起,发狂似的远离这辆燃烧的战车,它们几乎是被驱赶着奔入最近的山坳。这里正是圣队战士拼命护住的骑兵团撤退通道,他们确实做到了,只是绝大多数人无法离开血腥气浓郁的战场。驾车的那匹马因为极速奔逃出血过多,它身体里的力量已被耗尽,终于无法再坚持,在山坳口,庞大的身躯颓然倒地,满车的火焰被倾倒出来,点燃了八月里干燥的枝条,火势凶猛的在坳口蔓延,将追逐的马其顿骑兵挡在外面。

       罗杰斯一路都在用各种办法让战马停下,他勒着马缰,抓紧马鬃,种种尝试都压不过马心中本能的恐惧,不起分毫作用。

        巴恩斯在举刀跃向亚历山大的时刻心中忽然陷入死寂,仿佛迎接命运到来的不是亚历山大而是他自己。亚历山大悬在布塞法洛斯身上,无从着力,他抬起深蓝色的眼睛,平静而挑衅的望向他。

        “不!巴恩斯!” 罗杰斯干脆跳下奔逃中的战马,重重砸在地上,他也顾不得痛,滚了个圈就扶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回跑。别再来不及了,求你了,求你们了,罗杰斯心中挨个叫着诸神的名字。

        他比巴恩斯看得分明。赫菲斯特昂来不及近身,就只好双脚踩在马背上整个人腾空跃出,用尽全力伸长手臂将长枪刺向巴恩斯的左肩。巴恩斯的上身明显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只扎进了亚历山大的背部,深深划出一道血痕。失手的巴恩斯同赫菲斯特昂一起狠狠摔在地上,此时亚历山大已接过掷来的长枪,他迅速用它将巴恩斯的左臂钉在地上。

       罗杰斯仍在奔跑,他举起盾牌挡着,想要越过火线冲回战场。

       巴恩斯趴在地上,穿过火焰看到了罗杰斯,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目光相接,他的绿眼睛眯着,似乎还笑了一笑,嘴唇微微的翕动。伙伴骑兵团围住他,四下交头接耳,亚历山大和赫菲斯特昂互相扶起来转头离开,对脚边的巴恩斯没有多看一眼。这时一个骑兵嬉笑着甩出一个铁钩扎进巴恩斯的肩膀,然后调转马头拉着连接铁钩的铁链纵马飞奔。巴恩斯被拉扯着消失在漫天的烟尘中。   

       “不,不要这样……” 罗杰斯跪下来,没发觉到身上燃起了零星火苗,然后他支撑起来又想往前跑,他觉得自己赶回去,一定能把巴恩斯抢回来,从哈得斯的国度里抢回来。罗杰斯就这么晕晕乎乎的想着,头上却忽然感觉异常沉重,他控制不住自己,终于倒在了地上。

       安提斯赶紧将罗杰斯身上的火苗拍熄,将他拉了出来。他一直在后面追着喊罗杰斯,但罗杰斯完全没有理会,眼见他冲进火焰,安提斯觉得情况不妙,只好用盾牌从后面将他放倒。克莱尼亚搭着手把失去知觉的罗杰斯放到马背上,安提斯这才带着仅存的几十个圣队战士从山坳离开战场。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血红,此时天色渐暗,包裹在云层中的太阳始终苍白,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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